不眠之夜

【谨言】ooc慎入 有刀慎入

这壮丽山河,他陪你看啊。

-apple派-:

秋露微:



一九五八年,清行走了。




与清行成婚的早几年,大夫便说他身子底虚,需要调养,再不加以注意恐怕会影响寿数。从此便时刻监督他喝药,力所能及的公务,楼逍也是尽力而为。只是没有想到当年大夫一语成谶,最终还是因为一场病导致了我与他天人永隔。




清行生前,总是因为一层“言少爷”的身份,将许多年轻人该有的小性子深埋于心,过早的承担起了“总统夫人”这一角色。其实我偶尔也能听见他在梦里念叨,关北街的哪个角落又新开了一家炸脆酥的铺子,或是南方的花开得可好看了之类稚气话语。少有的,也会叫上几声长风,面容紧张,不知是做了什么样的噩梦。我听到的时候总是半分欢喜半分忧,喜是他牵挂我,忧亦如是——楼逍何德何能,要清行在梦里也为我揪心。知他是个薄脸皮,故只偶尔拿出来嚼一嚼,逗他脸红,也是情趣。不过心里倒是常常盘算着,等过了这阵子,就带他去一个安逸的地方,学学寻常人家,过简简单单的日子。




只是国务繁重,形势尚未安稳。肩上的担子,楼逍一日也不敢轻放。许多想法到了嘴边,还是不敢轻易许诺。我自知能力有限,尚不敢许他一世安稳的美梦。




现在想来甚是后悔。关北没有杭州那样的好气候,开不出娇嫩的花来,连同人也是一并粗糙不懂情调的。早应该趁着有一年南下任性一把。虽然清行面上总是乖巧得让我放心,但细细想来,心里总归是有过期待的。




五七年的暮秋,他的病情突然来势汹汹。我知道,或许是捱不过这年的冬天了。




清行畏寒。天冷的时候,常常能咳出血来。那时华夏的医疗水平仍旧十分有限,诊断不出是什么病,便不好对症下药。乔乐山也别无他法,最后只能靠着几味中药将养着。清行就这样以我看得见的速度消瘦下去。




起初,他走路只需我在一旁稍加搀扶。我总说,希望他可以安心养病,调养好了再忙也不迟。




成婚二十余载,清行第一次严肃地拒绝我:“我知我时日无多,所以要抓紧时间把没做的事赶紧做完。”




“有时候我在想,老天爷把我安排到你身边,或许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。然而我太贪心,把福气透支完了,只好用寿数来偿还。”




“不要胡说。”我握紧他的手。




“我没有胡说。楼逍,能遇到你,真的是我此生之大幸。”




其实我又何尝不是,楼逍一辈子杀伐气这样的重,幸甚有爱妻清行时时提点,才不至于走上独裁的政路。




后来到了五八年,一月初的时候,京城下了一场大雪。清行已经彻底下不来床。身形消瘦,手脚却浮肿得厉害。




“少帅,我变丑了。”




“别胡说了。”




我那时候最常说的一句话,让他不要胡说。会好的,我欺骗他,很大程度上也在骗我自己。




“西北的矿业开采还没安排好呢。”他靠在我肩上,这时他已经无力支撑自己的身子了,即便是说话也气若游丝。




我安慰他:“会有人去做的,你放心。”




“睿儿不在吧?不要让他看见我这…”他喜欢碎碎念,这时的病况大概已经深入到我不敢想象的地步,我猜,他每说完一句话大概都是伴随着撕心扯肺的痛,所以以往我总不太希望他多说。然而这日我总感觉心里有什么空落落的,虽然从很早就开始说服自己去接受某个事实,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悸。




“念叨就念叨吧,以后连被他念叨的幸福都没有了。”我难过地想。




“他在山东,我没告诉他”




“少帅。”他把身子转了过来,面对我,光是这样一个小动作就已经耗费了他大半力气。




“嗯?”




“……楼逍。”




“嗯,我在。”




“长风……”




“嗯,在的,我在的。”




“带我去南方看看花吧。”眼神清澈得要命,像多年前我打马至李府提亲的那个冬日,神采奕奕。




“……好。”




他忽的就笑了,突然有了精神,勉强撑起了身子:“你又骗我了,这时候哪有花呢?”




“再等等,三月的时候就开了。我带你去。”我的心揪得厉害,忍不住抱住他。因消瘦而凸显出来的骨头却硌得我心疼。




他把脸埋在我的肩头,嗤笑:“算了,不等了,不等了。”




我感觉到肩膀上一阵湿热,颤抖着抬起了手,捧起他已经永远安静沉睡的面容。拿枪多年,手抖是一种什么感觉,实在难以形容,只知道这感觉极其陌生,伴随着不可操控的恐惧,尽管早知有这样的一天,却还是止不住的心肝脾肺也跟着抽痛。




“清行…”我很爱你。




余下只剩一片死寂,床前的台灯独默地亮着,而我从此失去了生命中的珍宝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后记




楼总统退任之后找到了我,把他这些年积攒的手稿交到我的手上,希望我能替他出版一部谨言传。




我还在德国念书的时候,曾听说过这位风格凌厉的总统年轻时的故事——乱世枭雄,国之栋梁。无论是在战场上,还是政局中,楼逍始终以铁血硬汉的形象面对世人。有人评论他独裁专政,有人弹劾他任人唯亲,还有人批判他强硬激进。但是当我拿到关于李谨言先生整整一个箱子的手稿时——每一份都仔细誊写过,笔迹刚劲、记叙详细,我突然意识到,楼逍的心中,其实还有一部分世人所不知的柔软,是专门留给一个人的。




我几乎可以想象到,鬓角已经发白,视力也已大不如前的楼逍,戴着眼镜,在昏暗的灯光下回想故人的点点滴滴,他走过的路,做过的事,心思几何。




执笔十年,毋忘亡人。




于是我问楼逍,可以再写一篇悼念谨言先生的文章吗?会收录到传记的前言里头。




楼逍想了想,说过两天再给我答复。




过了两天,楼逍把这篇文章放在了我的桌子上。

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秋露微 于1969年1月12日记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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